秋老很知趣地站起身,默默退到了后堂,他也不担心这个小铺子,值钱的东西不多,而刚进来的公子一看就大贵之人,他在意的只是那位抚琴的姑娘。
铺子寂寂的,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云芊低着头像是在出神。
李长生先打破了沉默,“你的琴技又有进步了。”
“多谢夸奖。”云芊低低地回答,没有看他。
“我路过门外偶然听见有人弹琴,像是你的曲子,就冒昧进来了。”李长生轻轻地笑,“没想到我们会在这个小铺子重逢。”
“我也没想到堂堂汉国世子,会来南群国。”云芊脸上却无意外之色。
“任务在身,也都是迫不得已。”李长生苦笑着摇头。
“是皇帝的封王令吧?”云芊轻轻抬起头。
“是的,我也是意想不到。”李长生叹息,“却还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不难猜出来,不论元隶如何粉饰自己的篡位,颁布夺嫡法,可他终究是弑君了。”云芊在琴上轻轻拨了一音,“唯有武皇帝的儿子承认了他的皇位,诸侯才会真正的臣服元隶。”
“你当真是聪明绝顶,若是个男子,我的名声恐怕都要让给你了。”李长生自叹不如。
云芊撩动发梢,轻笑:“没办法咯,谁叫我是乱世中的一个弱女子呢?怎么敢和‘无双公子’李长安比较。”
两人又沉默了一阵,云芊想弹一曲什么,但手放在琴上的时候又不知道弹什么好。
“你们还好吗?”李长生忽然问。
“元长安么?他很好啦,得了阳州把城主收敛的财富散给了百姓,在这里名声还算不错。”云芊想了想,又笑着说,“婧羽离开汉国的时候好一阵没酒喝,闹了不少别扭呢。”
“你呢?”李长生抬起头看着云芊的眼睛。
云芊垂下眼帘,“还好,多谢李公子挂念了。”
李长安抚摸手里的折扇,像是不经意地问:“听说你要成亲了?”
“没有的事。”云芊摇头。
“可他是想娶你的。”
“你见到他了?”云芊明澈的眼睛仿佛有些层水光。
“还没有。”李长生说,“不过我来这里就是为见他,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云芊又低下头不语,小铺子里静得有些凉意。
“你不能的……”李长生伸出手,忽然觉得不妥微微一颤,将手按在了素琴上,“你不能的,你不能嫁给他。”
云芊深深叹了一口气,“这和你没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李长生也低下了头。
隔了许久,云芊站起身说:“我走了。”
“不喝杯茶再走吗?”秋老从后屋捧来了一套茶具放在桌上。
“不了,下次再来吧。”云芊匆匆地走到门口,忽然回头,“那张折扇请先生帮我留着,我愿意出五十两。”
“好说。”秋老点点头。
云芊拨开帘子出了店门,李长生看着她的背影却没有追上去,只是轻轻地摇着折扇。
“公子要来一杯茶吗?”秋老已经沏好了茶,将茶杯缓缓推到了李长生的面前,茶香飘扬。
“劳烦了。”李长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南群的桂茶?”
“粗茶而已,能入公子之口已是荣幸。”秋老悠悠地品着茶水。
李长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站起身,拿出一锭金子放在了柜台上,“那位姑娘看中的东西我买下了。”
秋老看着那锭黄金价值恐怕不下百两,依然摇头,“我答应了会帮她留着的。”
“她下次再来时有劳您送给她即可,不必说我买下了。”李长生拱起手,“在下也告辞了。”
“明白了。”秋老起身还礼,“公子慢走。”
李长生走出这家“镜花水月”,背后的珠帘哗哗地响。他看向天色,黄昏将近,鱼鳞片的云像是灿烂的玫瑰色,一场大雨伴随着它就要来了。
庙会。
元长安带着婧羽姬坐在肩膀上在茫茫人海中看了一场又一场比武招亲,她看到中原各种武功不断拍手叫好,还不停敲着元长安的脑袋让他上去试试,元长安坚决不肯转身要走,她只好作罢。
看了几个时辰元长安也忘了最开始来这里到底是干什么,台上的打斗是愈发精彩,就连元长安忍不住也喝彩了。最后是一名带了面具的人打败了所有挑战者。本来是要抱得美人归,可他面具摘下来后,被台上的老丈人认了出来,居然是同族的人,按辈分还是新娘的表哥。
表哥跪在台上再三恳求他们是真爱,可老丈人死活不同意他的身份,还把他赶下了台,引来台下一阵唏嘘。
“哦!原来是个妹控,难怪这么拼了。”婧羽姬拍击掌心,一副大悟的样子,“那个老头太坏了,谁都看得出表哥和明明是真爱啊,你看啊,那个妹妹也跪下求情了。”
元长安苦笑不得,“你哪里学得这些词?有些地方的规矩是这样的,兄妹之间这么能成亲?”
“表兄妹嘛!不是亲兄妹。”婧羽姬撅着个嘴,“你不也是妹控嘛……我记得在汉国的时候,不是有个一直叫你‘长安哥哥,长安哥哥’的小妹妹吗?叫李什么来着……”
“住……住口……”元长安想起了什么,脸色煞白。
“长安哥哥!长安哥哥!”婧羽姬吐着舌头一直叫着。
有个年轻人突然从人群缝隙中钻到过来,不由得懵住了:“两位这是……唱戏?”
元长安和婧羽姬同时回过头去看,“白辕?”
“我听说这里就庙会就过来看看,一来就看到婧羽显眼的金发了。”他摸着脑袋,“我还在想她怎么能骑得那么高,原来你也在这。”
“真是巧。”元长安斜着眼笑,“对了,你的政务处理完了吗?就溜出来了?”
取下阳州城后,政务归了白辕管理,军务由孟云虎带领,倒是元长安整天无事显得游手好闲了。
“你小子……”白辕咬着牙看了一眼他们,“不帮我就算了,还带着女孩到处玩。我们现在就这么一座城池,我偶尔休息一下也不会怎么样的,七夕不是要到了么,我帮你筹办的那个……”
他看了一眼婧羽姬欲言又止的样子。
“婚事。”婧羽姬笑着说。
“你知道了?”白辕瞪大了眼睛。
“是啊,不过我们的元大公子被甩了,现在可伤心了。”婧羽姬叹气着摇头,脸上更像是幸灾乐祸的样子。
“怎么了?”白辕皱着眉头问。
“云芊没有答应……”元长安低着头,有些尴尬。
“哪怎么行,七月初七是你的婚期,我都贴城门上了。”白辕拍了拍元长安的肩膀,“不要灰心,只要在七月初七之前搞定就行。”
“你也太自作主张了。”元长安脸上出现了怒意。
“我是怕你跑了。”白辕淡淡地说。
“跑?我跑什么?”元长安一愣。
“我们刚刚起事,想要在九州立足你皇子的身份是必不可少的,但万一你哪天不在了,现在好不容易在阳州凝聚起来的人可能就散了。”
元长安沉吟片刻,“哦?你倒是看出我想走的意思了?”
“你的志向是整个天下,而我只想有一方立足之地,慢慢和安乐侯周旋。”白辕看着他,“可阳州这个地方太小,只能局限你,最近你在偷偷收拾行装准备随时离开阳州吧。”
元长安默默地点头。
“所以我想你最好可以一直留在这里,如果可以在这里成亲安家,留下一个元氏皇家的血脉就更好了。”白辕不去看他,“这样就算是你以后死了,我依然可以用你儿子的身份继续起兵,奉承天子之名。”
“是啊……我大概随时可能会死吧。”元长安低声说。
“这样不是很好吗,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白辕迟疑了一下,“她的年纪也不小了吧,就快二十岁了,女孩迟早是要出嫁的,她心里也一定是想的。”
婧羽姬挥了挥手,“我也不小了。”
白辕笑着摇头,“你才十六,还差几年呢。”
婧羽姬眼睛咕噜一转,“你想成亲吗?”
“我?”白辕抬起头看着婧羽姬,微风把她的长发吹起,阳光透过长发,像是金黄色的水墨。
“喏,那前面就是比武招亲,你要不要上去试试。”婧羽姬对着他挤眉弄眼,想怂恿白辕上台。
“免了吧。”白辕笑着摇头。
不过由于比武招亲打过了一轮,现在也没人上台,老丈人今天又是铁了心想把女儿嫁出去,不得不说新娘已经二十五岁,作为乡绅的老丈人是阳州一个小世家,家里还剩一个二十五岁没嫁出去的女儿也颇为丢脸,说来说去才举办了这个比武招亲,可今日才算弄明白新娘早就心有所属归了表哥。
但老丈人从中插手,依然是不同意,于是他又想出了另一个办法:抛绣球。这个办法让一些想看热闹的文人也蠢蠢欲动了。也不得不说新娘的美貌和老丈人的财产都非常的诱人。
“往这里扔!往这里扔!”婧羽姬高高举起手挥舞。
她确实是引起了注意,比较坐在元长安的肩膀上,也没有人比她更高了。老丈人当然不会把绣球抛给一个女的,但他眼前一亮,看到了元长安。
他是认识元长安的,元长安为了获得阳州各大商会支持,表明了自己皇子的身份才拉动了阳州世家联合的商会。
元长安脸色一变,感到了不祥的预感,急忙用袖子捂住了脸。
老丈人左右衡量一下,心中一定,把绣球抛了出去。
他自小练得一手百抛百中的绝技,但似乎已经是老了,或是空中有一阵微风。绣球微微倾斜落下,婧羽姬张开手要去接,元长安立刻脚下往后一缩,绣球只微微擦过了婧羽姬的手背。
却恰好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元长安旁边的白辕手上。
“嗯?嗯?嗯?”白辕一脸问号脸。
“南群王子!”有人惊呼。
“是世子抢到绣球了!”
老丈人虽然没抛中元长安,但也微微点头笑了笑。
白辕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的变化,看了看台上美丽的新娘,又看了一眼绣球,手往脑袋上一拍,“我忽然想起政务没处理完,先告辞了。”他猛地把绣球往后来一扔,脚底抹油地就跑了。
婧羽姬趁着这个机会在空中接住了绣球。
“快丢出去……”元长安低声喊。
“糖人!”婧羽姬绝不放过机会讲了条件。
“买!”元长安拼命点头。
婧羽姬满意地点头,左右看了看,又把绣球丢给了表哥,露出成人之美的微笑。但接下来他们要怎么抢就不关她的事了,元长安也不管之后如何,马上从人群脱离了出去。
糖人小摊。
婧羽姬心满意足地舔着小牛糖人,为了吃得更方便,她也从元长安的肩膀上下来了。
元长安松了松肩膀,叹了口气:“你说的云芊在哪呢?”
“也许是看走眼了,反正天也快黑了,她不就自然回来了?”婧羽姬摆了摆手让他不要深究。
“我早说回去等了吧……”
太阳渐渐地落下,周围的商户也不想就此打样,已经有点上灯笼的,一片灯火流溢。
两人一边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边看着周围的的人来人往。元长安心里轻松了不少,他是第一次看到黄昏的街头,有商户为了入夜而忙碌地姿态,又是一天工作结束的放松,有些人家摆出桌子就在大街上吃饭做菜,一片欣欣向荣的太平。
“有马戏啊。”走到路上,元长安立住了,看着露天表演的一伙马戏团露出了笑容。
他看向婧羽姬,一向好玩的她,此刻却是不怎么开心的表情。
她咬着糖人,“演得还不如库特好呢。”
元长安想起,她来到中原的时候就是在蛮族马戏团里面,可那些人现在全死了,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你知道库特吗?”婧羽姬转过头,“你应该没见过,是我们马戏团的一个小矮人,每天可闹腾了……不过他可是蛮锤部落的,打铁的好手,还会中原的机关术呢……还有很多、很多人……我讲给你听。”
“是么……”元长安听着她一个个的讲述,好像蛮族每个都是和善可亲的老实人。
说着说着,婧羽姬忍不住抽噎起来,她心里其实一直都没忘,她是想要复仇的。可是中原人也很好啊,也并非每个都是坏人,会有人请她喝酒,会有豪爽的酒客,都是有理想和信念的人。
她在中原呆的有点久了,自己好像就变成了中原的人。
但她依然是蛮族的人,有金色的头发,心里有一些藏起来的东西泛了上来,很沉重的压在心上,喘不过气来。
婧羽姬觉得自己是想家了,中原虽然很好,但终归不是自己的家,她总有一天是要和元长安分离的,忽然有了这种哀伤的感觉,但她却不想说出来,这种悲感的事情不像是她会做的。
元长安拉住了她的手,“回家吧。”
婧羽姬心里一颤,她是要回谁的家呢?
“其实我们蛮族也是有比武招亲的。”婧羽姬清了清嗓子说,只有说话才能掩饰她的神色吧。
“比摔跤吗?”元长安笑着说,他知道蛮族的角力技巧是天下一绝。
“才不是,比摔跤要好看多了,是叼羊大会。四年一次,各个部落都会来,把一只羊扔在地上,大家骑着部落里最好俊马,谁把羊叼到手不被别人抢去就算赢了,还要把羊从喜欢的姑娘住的帐篷顶上扔进去,就能娶到那位姑娘,被蛮族承认是最强的勇士。”
“那对骑术是不小的考验。”元长安有些好奇,“没人把羊丢到你的帐篷里吗?”
他说出来就感觉有些不对,但还是不自觉就这么问了,大概是因为婧羽姬的美丽,实在很难想到不会有人倾慕她。
婧羽姬白了他一眼,“我看叼羊会的时候才十二岁,丑丫头一个,你说要是有人把羊扔到了我的帐篷里怎么办?”
元长安没有去接她的话,只是呆呆地看着前面。
蓝色衣裙的女孩就站在人群中,也默默地注视着他们。
婧羽姬抽回了被元长安握住的手。
云芊冷冷地哼了一声,转眼消失了人群,黄昏已尽,黑夜吞没了前方的身影。
“云芊……”元长安伸出手想挽留她,但她已经不在了。
婧羽姬推了一下元长安,“快去追她啊,她跑不快的。”
元长安点点头,“天黑了,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
“阳州我比你还熟。”婧羽姬头也不会转过身,挥了挥手,其实嘴唇微微动了动是还想说点什么的,猛地又回过头张开了嘴想喊出声,但元长安已经不见了。
夜风吹过,金色的长发也暗淡下来,吹地散落,她慢慢地在人群中穿过,却像是和周围的世界都隔开了。
真是寂寞,像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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